太子妃得知后,派兵将孕五月的娘亲带到皇宫为她表演吐珠。
娘亲说,蚌女有孕,便吐不了珠。
太子妃不信,让人剖开了我娘的肚子,果真没有看见珍珠。
真没用,什么蚌女,肚子里竟然连一颗珍珠都没有。
她大失所望,将我娘丢进了乱葬岗。
我得知消息后,独自入京,没哭没闹,只是默默将我娘安葬。
三年后,太子下江南,一眼便瞧见了荷花池中张唇吐珠的貌美女子。
1
将我娘和未来得及出世的妹妹安葬好后,我带着所有的银子,独自去了江南。
找到了我娘的多年好友,吴姨。
吴姨也是蚌女,只是自从她亲耳听见丈夫搂着青楼女子说:
若不是因为她吐的珠子一颗可值百金,我才不会与她在一起。
只是她也傻得紧,竟然真的愿意和我私奔,吐珠养我,盼我考取功名。
殊不知我大字不识一个,读书哪儿有哄美人高兴好,你瞧,这就是那婆娘今日吐的珠子,便送你了。
后来,吴姨生生挖走了自己的母珠。
在江南开起了一家珍珠坊,贩卖珠饰、珠粉为生。
我将我娘的事情告诉了她。
她红了眼眶,打开锁匣,从里面拿出了一颗散发着荧光的宝珠,对我说:
阿芜,你可想要给你娘报仇?
我点头: 我想。
她擦了擦眼泪: 好孩子。
那天晚上,我咬着布条,一句也没哭出声。
倒是吴姨心疼地落了泪。
几日后,我才有力气下床,再次推开门出来的时候。
这世间,多了一位蚌女。
2
我娘也是一位蚌女。
她吐的珠子颜色柔美,形状圆润,价值千金。
我爹不许我娘卖珠,担心她被人掳去,当成吐珠的工具。
直到我爹在边疆出了意外,他的叔伯族人将我和我娘赶了出去。
我娘只能带着我隐姓埋名,去了渔岛过日子。
蚌女貌美,渔岛上盯着我娘的年轻男子不少。
媒婆也几乎踏破了我家的门槛。
但都被我娘拒绝了。
媒婆问,她一个女子,不难吗?若是多个男人,也免得孤单,你夫君已经死了百日了。
我娘揉了揉我的头,笑得温婉:
我还有阿芜,不孤单。
夫君临死前,让我们好好地活呢,他定然在天上看着我们。
可我娘当晚腹痛难忍。
后来去了药堂才得知,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。
我娘欣喜过望。
在深夜给我爹烧纸钱,告诉他怀孕的事情。
无论多难,她都会将我和弟弟或者妹妹养大成人。
她又哭了,说她想他。
可这一次,没人将她搂进怀里,轻轻拂去她的泪了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。
我娘的肚子也大了起来。
隔壁家小胖去上了学堂,二丫也去了女学堂,我独自在家陪我娘刺绣,又盼着他们下学。
我娘怔怔地看着我。
当晚,她从床下的陶罐里掏出了一枚白色的珠子。
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珠子。
在月色下泛着光。
娘亲将我抱在怀里: 明日阿娘把珠子卖了,就送阿芜上学堂。
十三岁的女童,正是学习琴棋书画的时候。
我娘就将我送到了学堂。
当日我欢喜下学回来的时候,我娘就不见了。
藏在床下的陶罐也被砸破了,里面的珠子都消失了。
隔壁婶子说,皇宫里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得知我娘是蚌女的消息,让我娘入宫表演吐珠,定会得贵人嘉奖。
我把家里收拾干净,等着我娘回来。
我才不要贵人的赏赐。
也不要上女学了。
只想要我娘平安归来。
可我娘,没能回来。
3
我装成男人的扮相,一路赶到了京城。
还未歇下脚,我就听见皇城下的乞丐正在议论:
太子妃又逼死了一个侍女。
那侍女浑身都是针眼,脸也被毁了,疯癫跳下井里,就因为太子多看了两眼侍女。
我丢给乞丐一沓钱。
蹲下身问他们: 太子妃当真逼死了那个侍女?可还有旁人?
老乞丐叹了一口气:
前些日子,太子妃还捉来了一个蚌女。
蚌女。
便是我娘。
太子妃想让我娘表演吐珠。
可我娘说蚌女有孕,身体里便没有了母珠,更不能吐珠。
太子妃不信,觉得我娘只是不愿意给她看罢了。
派人要剖开我娘的肚子。
我倒要看看到底有没有。
我娘抱着肚子,恐慌地跪在地上,乞求她放过自己。
等孩子出生,就可为太子妃表演吐珠。
太子妃笑了: 本宫现在就要看,岂容你拒绝。
说完,我娘的肚子就被剖开了。
里面除了未出世的婴孩,什么也没看见。
她意兴阑珊:
什么蚌女,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。
竟然真的没有珠子。
算了,把她丢乱葬岗吧。
又看着我娘,冷笑了一声:
亏得前段时间太子还眼巴巴地看话本子里写蚌女吐珠,说是奇女子。
不过是沽名钓誉,想要引起男人的注意罢了。
4
人人都知道,太子妃善妒。
她和太子在宫里青梅竹马长大,未成婚前,太子裴谌在食馆多看了旁的女子一眼。
她便把那位女子赐婚给城外年过四十的屠夫。
还亲自给她赐婚。
女子嫁过去,被那屠夫带着几个兄弟凌辱殴打,几日后就生生被打死了。
那屠夫娶了数个老婆,全都被打死了。
没想到能天上掉下个如花似玉的大小姐。
当下在酒馆吹嘘,期待太子再看一眼旁的美人,好让太子妃再赐给他一个美人。
女子娘家只是一位商户,敢怒不敢言,只能收拾了女子的尸身,偷偷回到了祖籍。
裴谌喜欢沈月的霸道,也喜欢她的小脾气。
二人青梅竹马长大,听说沈月曾经还救过那时身为不受宠皇子的裴谌一命。
即便后来得知我娘的死。
也只是皱着眉替她瞒下这件事。
算了,一个寡妇家,翻不出什么风浪。
听说她的夫君还是边疆的中领军,前些日子战死了,也算是让他们夫妻团圆了。
……
可我爹出征前,分明告诉我娘。
若是他出了意外,让我娘好好活下去啊。
他永远也不会知道,他誓死保卫拥护的皇家、君命,会在他这样的人付出生命过后,也不善待他最珍爱的妻子。
我听完了乞丐的话。
去了城外的乱葬岗。
他们说,宫里死的人,都会丢在这里。
我在尸山血海搜寻了几个时辰,才找到了我衣衫不整的娘亲。
周围有野狼出没,妹妹的尸身并不完整。
我没哭没闹,抓紧时间将娘亲和妹妹安葬在山坡上。
随后拎着包袱离开。
路过的两个老乞丐看见我,问我:
公子这是要离开京城啊?
我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、四四方方的皇宫。
许久后才坚定道:
很快就会回来的。
5
吞食母珠之后,我也抽条般的长了起来。
及笄过后,更是出落得如仙子一般。
吴姨告诉我,蚌女向来貌美,而我因为继承了我娘的美貌,更上一层楼。
又说,太子每三年就下江南一次。
江南富庶,官税盐税朝廷也盯得紧。
而明日,便是太子下江南的日子。
你可准备好了?
今日,吴姨便教你如何吐珠。
蚌女及笄后便可吐珠。
我按照吴姨给的方法尝试了数遍,终于吐出了一枚莹白的珍珠。
吴姨大喜过望。
不愧是你娘生的,这珠子跟阿柔当年吐的一样漂亮。
阿柔是我娘的名字。
6
三日后,吴姨的院子里来了一群采蚌女。
便要去采珠回来。
我照旧穿着一袭翠绿的长裙,和一旁的采珠女一样,背着背篓便下河了。
这是吴姨自家养的荷花池,只是池子颇大。
下面满满当当都是蚌壳。
一群人或是坐船,或是赤脚走下去,开始摸蚌,开蚌,采珠。
我远远地就瞧见了对面的官道上,身穿月白色衣衫的男子,他的身后跟着诸多大人和仆从。
其他人都被提前清走了。
我起身勾住乌篷船,坐了上去。
乌篷船离岸边越来越近。
我余光看见那人冷淡地朝这边瞥了一眼,眼里闪过一丝惊艳。
转瞬即逝。
他刚要侧过脸,我就张开了唇,在他的目光下吐出了一颗莹白的珠子。
裴谌挑眉,眼里都是兴趣。
他身侧的府尹看见了,眸色微动。
是蚌女。
没想到这世上竟真的还有蚌女。
……
当晚,有人敲了吴姨家的门,问她可否愿意攀附贵人。
吴姨大喜过望。
当着所有人的面,拉着我的手:
阿芜,你被贵人瞧上了,日后可莫要忘了我。
有人艳羡,亦有人嫉妒,一起来的,有位大人叹了一口气,和其他人低声议论:
那位的夫人,可不是个能容人的,这位姑娘怕是活不下去了。
我看着吴姨,点了点头。
转身上了轿子。
7
裴谌看见我的时候,眼里并没有意外。
似乎早就料到了,我会被人送过来。
只是并没有理会我,自顾自地在桌案前坐下。
直到我将白日吐出的珠子塞进他掌心,他微微一愣。
看着我澄澈的目光,还有红透的耳尖,视线落在我的脸上。
微微一愣,还是收下了那枚珠子。
他没有让我离开,却也没有再见过我。
直到裴谌调查盐税回来的时候遇刺。
我刚从吴姨那里出来,瞧见后就扑了上去,替他挡下了一剑。
晕倒过去时,我看见他瞳孔微张,急忙将我匆匆带回府中。
当晚,我醒来时,裴谌就在一侧。
他看着我,面色复杂。
问我有什么想要的。
我抿着唇,抬眸看着他:
妾只想留在公子身边。
我知道他调查过我,可吴姨早就在三年前给我捏造了新的身份。
如今的我,只是被吴姨抚养的采蚌女罢了。
说完,我深吸了一口气,显然是碰到了伤口。
他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叹了一口气。
我已经有了妻子,曾允诺她一世一双人,心中不会再有旁的人,即便这样,你还要跟着我吗?
我点点头:
如今妾也无处可去了,妾可以伺候夫人和公子,哪怕是为奴为婢也好。
几天后,他回京那日,还是带上了我。
也是那日,他告诉我,他是当今太子。
8
我和裴谌坐在一个轿子里。
京城路远。
我昏昏欲睡时,会将头放在他的腿上,又或是靠在他肩膀上。
一开始,他还会皱眉推开我。
只是我依旧会轻轻靠过去。
几次下来,他没再推开我。
直到我假装睡着,听见他和侍卫的对话:
主子怎么会带阿芜姑娘回去?要是太子妃知道了,怕是……
裴谌轻笑:
她会高兴的,她不是也想看蚌女吐珠吗?
再说了,姜芜对我有恩,异志上说,蚌女易孕,月儿这么多年都还未有孕,父皇和母后都已经逼孤纳妾了。
如今七皇弟风头正盛,若是东宫有孕,父皇也会欢喜一些。
……
说完,裴谌看了我一眼。
我并没有睁眼。
他才侧过脸,继续吩咐下属盯着七皇子。
9
入宫当天。
沈月站在宫外等着,一瞧见裴谌,就立马扑进他的怀里。
直到我在侍女的搀扶下,忍着伤口的疼,从马车下来。
她看着我的眼神瞬间涌上了怒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