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去买菜,被私访的长公主一眼相中,连夜绑回了府。
买身钱给了一百两黄金。
娘带着我在长公主面前磕头,哭的梨花带雨。
殿下,我怎么能因为钱财而舍弃自己的夫婿呢
长公主冷笑: 马上就没有关系了,他明日就会与我成亲。
结果人前脚刚走,娘后脚就拿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袱,拉着我坐上外面备好的马车。
我不解的看着一脸高兴的娘: 咱们不等我爹吗?
等他干嘛。
娘数了几遍一百两黄金,才依依不舍的放进包袱。
等到了地方,我给你重新换个爹。
1
爹午时去集市买菜都快六个时辰了,还未归家。
我看着已经转为青灰的天色,有些担忧的问娘: 我爹平时早就回来了,今天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?
娘躺在摇椅上,吃着爹给她亲手晒的干果,脸上并未有何情绪起伏。
能出什么事。
我穿好鞋子: 我还是出去看看。
娘躺在摇椅上不动: 听说城中有赵国细作潜入其中,最近晚时已经杀了好几个百姓了。
我: 可是爹他……
娘翻身侧躺: 他肯定没事。
我踌躇不定,犹豫再三,还是决定出去找找爹。
就在这时,屋外突然响起一阵突兀的敲门声。
以为是爹,我迅速跑去开门,结果看见的是一张尖酸脸、细嗓音的太监。
那太监居高临下的睨着我,声音细的吓了我一大跳。
长公主在此,还不快跪下。
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那长长的队伍,最前是一顶极其奢靡的轿撵。
我才岁,哪里见过这种场面。
瞬间吓得忘了反应。
是娘从后拉住我,自己先跪下,又将我摁在身侧。
民妇拜见长公主。
轿撵里的人没有应声,也没叫我们起来。
那太监是何等人精,瞬间会意,只一招手,就有人将高高的一摞金子摆在我和娘的面前。
这是一百两,以后徐驸马便与你二人再无瓜葛。
徐驸马
我一怔,数秒才反应过来太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。
他们这是要拿一百两黄金,割断我们和爹的关系。
娘的眼眶瞬间一红,眼泪滴滴答答砸落下来,一个头接一个头的向轿撵里的人磕。
殿下,我怎么能因为钱财而舍弃自己的夫婿呢
远处传来讪笑,接而女子的声音响起。
收与不收,皆由不得你。
徐郎明日就会与我成亲。
金子摆在我和娘的面前,那队伍已经走远。
有人从窗户偷偷伸出脑袋,又很快的缩进去。
大雪飘飘洒洒,将远处的山头盖上了皑皑雪色,我看着娘,以为她会带着我追上去。
哪知——
娘将金子用衣裙抱住,拉着我转身就回了屋,又拿出铁锹,在地上挖坑。
我呆愣愣的看着娘。
迎面丢来一柄小铲。
快过来,咱们一起挖。
我不理解娘的做法,但还是跟着做了。
一个时辰后。
院子里出现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土坑。
娘不知在坑里做着什么,一会儿又开始用土盖上,垒起高高的土堆,像两个人的坟墓。
还没等我询问,娘就拿着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包袱,带我坐上后门备好的马车。
我不解的看着一脸高兴的娘: 咱们不等我爹吗?
等他干嘛。
娘数了几遍一百两黄金,才依依不舍的放进包袱。
等到了地方,我给你重新换个爹。
2
我叫柳珍。
爹给我取这个名字,并不是有多疼爱我,只因娘的名字里有个柳字。
柳珍,柳珍,是他珍贵的妻。
我很多时候常常在想,我被生下,大概也是个意外吧。
我能感受到,他不是很爱我。
只要爹在的时候,我和娘多说几句话,下一秒他都会将我支开。
有一次,在爹又一次将我支开后,我并没有走的太远,而是悄悄站在拐角偷看。
结果,我就看到爹跪在地上。
他满脸恳切与痴迷,将脸深深埋进娘的衣裙,像溺水的鱼,不停吞吸,餍足的嗅闻。
柳娘,我见不得你与别人多说话。
反而,娘却一脸平静,没有任何表情的将面前的人推开。
该去做饭了。
爹对着娘时,脸上都是笑意,丝毫没有在意刚才的一幕。
好,我去做,娘子想吃什么?
芦笋。
寒冬腊月,现在哪里有笋,娘摆明就是故意刁难爹。
但爹不在意,仍然好脾气的哄着。
好,我去做。
后来,爹也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笋,只是身上显然狼狈,一身泥泞。
他从未这般不体面过,但娘毫不理睬,爹越是不体面,她就越要天天吃笋。
娘折磨爹,已经成了每日必完成的任务。
爹长的极美,因为美貌,曾有高官聘请名师为其作画,唯一的要求,只让我爹坐一小时。
坐一小时,得一千两黄金。
但被我爹拒绝了。
因为他还要赶回去给娘洗衣服。
反而我娘,是最普通的长相,小眼睛,偏黄的皮肤,不爱笑的脸看起来有些凶,谈不上好看,也说不上丑陋。
这也让很多女子误以为,自己是有机会的。
私下里,那些白天里眼睛都舍不得往地上瞅的高门贵女,晚时却啜泣着欲要跌进爹的怀里。
公子,有人在后面跟着我。
爹侧身避开,冷漠的看着跌在地上的美人。
与我何干?
美人触及他的衣袍,他直接割断那处衣角。
下次碰我,要知道自己会承担的后果。
事后第二日,那名女子的手就莫名其妙在众人面前突然折断了,无人知是谁所为。
只那美人哭哭啼啼: 那徐郎君定是妖祟。
可无人在意,因为在场并未有她口中的罪人。
哪怕随着城中又一女子搭讪我爹未果出事,谣言四起。
我爹对这些都是兴致不高,他不在意,不在意这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,只唯独我娘柳秦心。
可在一次偶然间。
我意外的发现,娘的意中人并不是我爹。
我所住的村落,处处可见漫山遍野的桃花,家家户户院落都有一棵桃花树,所以这里故名桃花村。
但我家除外。
爹好像对桃花特别厌烦,却对于我娘那支每日盘发的桃木发簪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今天离开时,娘依旧带着那支桃木簪。
木簪上刻着两个字——忘尘
3
五日后,马车在一处村庄停下。
娘在此处置办了一所房子和一间铺子。
以及给我找了一个——
新的爹
新爹不及我爹貌美,体格更为健硕,浓黑的眉,配漆黑的眸,魁梧的汉子用逗小孩的语气看着我。
要不要?
男子将手里的糖人儿晃在我的面前。
我扭过头不去看: 丑死了。
结果那人反而哈哈大笑,对我娘道: 果真和她爹一模一样。
我摸着自己的脸: 哪里像了,我明明像娘。
粗糙的掌心揉在我的发顶: 一样倔。
男人说完就出了门,待他走后,我看见那糖人放在桌上,到底还是没忍住的拿起来舔了口。
想到爹,又觉得难过。
我刚听到娘叫他的名字: 忘尘
4
爹和昭阳公主成婚的消息传的很快。
大街小巷都已经开始议论。
但传的已经不是原来的真相了。
说书先生把案一拍: 话说长公主在一次私访期间,偶见一男子买菜啜泣落泪,竟伤心极致不惜撞上长公主的马车寻死,长公主仁慈,不仅不计较那人,还命人救下他,待人醒来才得知,男子寻死是因为家中有一悍妇,他小小年纪就被那妇人哄骗强掳了去,朗朗乾坤下,竟有如此污秽之事,长公主大怒,却又看在那悍妇已生下女儿,慈善的赏金百两,后解救带走男子,这男子不是别人,正是徐驸马,长公主和他那叫一个郎才女貌,从此佳话一段……
简直一派胡言。
我差点儿没忍住,将手里吃完的糖人的棍儿丢在他的脑袋上。
可随后又一叹气。
爹和长公主成婚了。
娘和那名叫忘尘的男子也要成婚了。
大红灯笼已经挂上,娘剪完喜字,又去绣那身男子的喜服。
我悄悄的观察她。
今天洗衣服的时候,周围的人都在议论长公主和爹的婚事。
娘都听到了。
但我在她的脸上,没有看到任何表情。
那张对着爹总是不爱笑的脸,对着忘尘时眼里总是像有星星。
忘尘。
娘将改好的衣服递过去。
你说腰身太紧了,我又改了下,试试。
忘尘应声接过,就着衣服穿上,刚好合身。
这些小事交给绣娘就行。
娘观察到一处还不合适,再次要过喜服。
可是我想为你做。
可晚时,那件喜服就被撕碎了。
还是当着忘尘的面
我爹寻来了。
带着一身杀气。
5
我从未想到会见到这样的爹。
那一直印象中清润美丽的模样,已经连人形都辨不出了。
面前人如瀑的黑发披散,一半脸仍旧是极致的俊美,一半脸的皮肤却开始脱落,露出森森白骨,染血的青衣成了红衣。
显然,是杀了人过来的。
我看到爹手中提着的头颅,再也止不住的颤抖。
那是长公主的头颅
血淋淋的脑袋,爹癫狂的垫着帕子递到娘的面前。
送给你。
娘厌恶的盯着爹: 你还是如此恶心。
爹不在意娘的态度: 明明我都被人抢走了,你都不来找我。
娘不愿再看他一眼。
爹却开始癫狂的大笑起来。
没关系,你不来找我,甚至立坟诱导我,但现在我自己找到原因了。
他手一勾,忘尘就瞬间移动到面前,被掐住脖颈。
他死了,我们的关系就会和好如初对不对?
爹要杀了忘尘
就在我以为娘会呵斥爹时,我看到娘将发间的簪子拔起,抵在自己的脖颈上。
眼看娘的脖颈渗出血来,爹立马慌了。
柳娘,不要这样好不好……
簪子随着力道插进,鲜血泵出,娘倒在地上。
6
爹抱着娘走了。
甚至,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。
忘尘虽然留了一条命,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。
就算留下了性命,但也被打的筋骨皆断,整个人瘫软在地,嘴角的血迹还未擦干。
小倔驴,你先扶我起来。
我呆愣愣的看着门,一直流着泪。
那扇门在刚才已经碎了。
我等了不知多久,也没见到爹折过身来接我。
他不会来的,忘尘确定道。
我对着曾经防备的人显露心迹: 爹和娘不要我了吗?
忘尘试图起来,又一次的失败了,直接吐出口血。
你先扶我起来。
我魂不守舍的过去,将忘尘扶起。
忘尘龇牙咧嘴的掏出颗药扔进嘴里: 下手还是那么狠。
想不想我带你去找你娘?
我没有犹豫的点头: 想。
忘尘叹一口气。
小可怜虫。
7
忘尘走前。
又去了烟柳巷子。
说是还有故人要嘱托。
我看见他将娘为自己绣的那身衣物,竟然交给了从宜春楼出来的姑娘。
姑娘是个美人胚子,娇娇的笑,也红了眼眶。
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肢体活动,隔着一米,脸红胜似霞光。
忘尘过来时,我忍不住的怒道: 你怎么能将我娘的嫁衣给别人。
不给青禾给谁?
我狠狠的盯住他: 你为什么要将和娘的婚服送与别人?
别人?
忘尘听完哈哈大笑。
婚服本来就是给青禾做的,我为什么不能给她?
你胡说道什么呢,柳娘对我恩重如山。
一记暴栗敲在我的脑门。
再说辈分,叫我声哥哥听听。
我整个人呆住反应过来恶狠狠的盯着他。
爹娘就我一个孩子。
你这样貌,不说别的,比我娘都要大上十岁,唬谁呢你
忘尘听完抑郁的摸脸,又在有水的地方照。
那胡子拉碴的脸,皮肤有些粗糙,头发乱的像是鸡窝,这张脸确实不似以前那样年轻。
我都快忘了,已经过了二十几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