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詹安几乎是把我摔进他车里的。
“开车，去城西公墓。”
他对着司机没好气地吩咐，自己则绕到另一边，小心翼翼地扶着楚湘莹坐进了副驾。
那姿态，呵护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。
我独自坐在宽敞的后座，魂体仿佛更轻了，轻得像要融入这车内的黑暗里。
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，流光溢彩，却照不进我心底半分寒意。
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，朝着城外，朝着我“家”的方向驶去。
车厢内气氛压抑。
黎詹安沉着脸，楚湘莹则偶尔发出几声细弱的抽噎，像是被吓坏了。
“詹安……”她声音带着哭腔，“我们真的要去吗？我好怕……听说那里晚上很不干净。”
黎詹安伸手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，声音是刚才对我时从未有过的耐心与轻柔：“别怕，有我在。再说，”
他话音一转，带上了几分刻骨的凉意，通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，
“有些人，就是欠教训。不让她亲身经历一下，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。”
我闭上眼，懒得看他那副嘴脸。
窗外的景物逐渐变得荒凉，路灯稀疏，黑暗如同浓墨般浸染开来。
这熟悉的路径，勾起了我深埋的、属于一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。
也是这样的黑暗，这样的冰冷。
一年前。
户外拓展活动刚结束，天色已彻底黑透，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。
我们一群人被困在半山腰，唯一的出路是沿着湿滑的石阶步行下山，车都在山脚下等着。
“快，把雨衣都穿上！”领队在大雨中声嘶力竭地喊着。
我庆幸自己早有准备，不仅背了自己的雨衣，还把黎詹安的那份也塞进了背包。
我知道他粗心。
果然，他正手忙脚乱。
我刚拿出他的雨衣，却见他目光直直地望向不远处躲在树下、浑身湿透、瑟瑟发抖的楚湘莹。
“湘莹！”
他喊了一声，毫不犹豫地把我递给他的雨衣，转身就罩在了楚湘莹身上。
楚湘莹抬起苍白的脸，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，眼眶红红，我见犹怜。
“詹安哥哥……谢谢你，我，我没想到雨会这么大，没带雨衣……”
她声音小小的，带着歉疚，眼神却像带着钩子，黏在黎詹安身上。
黎詹安顿时英雄气概爆棚，搂着她的肩膀安慰：“没事，有我在。”
我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，山间的冷风裹挟着雨水打在我身上，激起一阵寒颤。
“黎詹安，”我忍不住开口，“我的呢？”
他像是才想起我，回过头，眉头紧皱：“安然，你不是也带了吗？先穿上。”
“我带了是没错，可……”
我的话还没说完，他竟然几步跨到我面前，伸手就来扯我的背包！
“你干什么！”我惊愕地护住。
“湘莹身体弱，淋不了雨！你平时锻炼身体那么好，淋一下又不会死！”
他语气烦躁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指责，手上用力，几乎是野蛮地将我的雨衣从背包里拽了出来。
“黎詹安！这是我的！”我气得浑身发抖。
他却充耳不闻，拿着我那件粉色的雨衣，快步走回楚湘莹身边，仔细地帮她穿上，甚至还温柔地帮她理了理帽子。
那一刻，冰冷的雨水仿佛不是打在我身上，而是直接灌进了我的心里。
我们订婚了！
他是我即将携手一生的未婚夫啊！
可现在，他为了另一个女人，在众目睽睽之下，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庇护，甚至没有半分愧疚。
楚湘莹穿着我的雨衣，依偎在黎詹安的伞下（他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一把伞），小声道：“安然姐姐，对不起……都是我不好……”
黎詹安立刻维护：“跟你没关系！是她自己小气！”
周围的同学眼神各异，有同情的，有看戏的，但没人出声。
安家大小姐的笑话，可不是经常能看到的。
我站在原地，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，也冰冷了我的心。
心脏的位置开始传来一阵阵熟悉的、令人窒息的绞痛。
我有先天性心脏病，虽然不严重，但最忌情绪激动和寒冷刺激。
他明明知道的。
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我，单薄的衣衫很快湿透，紧紧贴在皮肤上，带走我仅存的温度。
我咬着牙，一步一步，艰难地往山下走。
每走一步，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，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。
黎詹安和楚湘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雨幕前方，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。
黑暗，寒冷，心痛，窒息……
最后的意识里，是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，和医护人员模糊的呼喊。
再然后，就是无止境的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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